朵格森 作品

第 3 章

    

官糧一交,根本留不住一家人的口糧啊!”“誰說不是呢?這家人也真是可憐。”“聽說隔壁村有家交不起官稅,結果活活被打死,徒留家中八歲小女苟活。後來小女娘報官不成,硬是捱了幾大板子,命硬活了下來但得了失心瘋,一把火將自己和房子燒了乾淨。”村民說得頭頭是道,一樁命案成了唏噓的飯後談資,無人見薑忱藏在人群裡攥緊的雙拳。五年前,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雨淹了鄰村全部的莊稼,顆粒無收。薑忱的父親四處奔走借糧交租,直到交...-

薑忱心頭一震,連忙俯身欲拽起江行舟,“那快點走吧,現在能動嗎?”

“嗯。”江行舟掐著手心,努力恢複體力。借她的力氣試圖站起身。

薑忱隻覺肩膀一重,險些被他拖倒。這人看著身形瘦削,居然這麼沉。

兩人開始跌跌撞撞,後來倒是有幾分默契,加之薑忱拐了條小路走,冇有碰到那群亡命之徒。

山下的路平坦開闊,兩人知曉後麵的人一時半會追不上來,就放慢了腳步,一時無言。

赤霞如血,歸鳥入林,初春的風還是微涼的。

江行舟察覺身旁的人打了個哆嗦,手心微涼,偏頭看著她,一如他第一眼所見,相貌並不出彩,可身上有股不服輸的韌勁,明明累得額頭出了汗,一路上也不叫苦。

他心生佩服,就多看了兩眼。

反觀薑忱,她累得夠嗆,又感覺到那打量的眼神,像是看稀奇的物件一般,有些氣惱。

“再看我,你就自己爬回去。”

江行舟哂笑,壓低身子,“個頭不大,脾氣夠大的,我這不是冇做什麼嘛?”

“既然你冇事了,那就自己走吧!”

說完,就要甩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,結果紋絲不動,她加了勁,一把將人推開。

踉蹌幾步,江行舟險些摔倒,好在薑忱見狀又拉了他一把。

江行舟軟著語氣,“我這手不能提,肩不能扛,若是半路那群人追上,我今晚就隻能命喪於此,姑娘心善,救人救到西,日後我定會報答姑娘。”

薑忱本意是要嚇唬他,這會兒聽見他的話,順勢接下,“你說的是真的”

“保管比真金還真。”

接下來就真的不說話了,沿路的蛙聲一片,麥浪滾滾,風一吹,嘩嘩作響。

趕在兩人筋疲力竭時到了薑忱的草屋。

深知山林腳下生活定不如京城快意恣肆,但這這頹坯危牆,還是令江行舟大為震驚。

薑忱不知江行舟百轉千回的思緒,輕輕推開門扉,一腳深,一腳淺地攙扶著江行舟進屋。

危房裝飾簡陋,中堂僅一張供奉的案桌,擺有一盤乾硬的饅頭,略顯窄小的飯桌上雜亂擺著幾本舊書,還有一個燃儘的殘燭。

薑忱扶他坐在床邊,低頭檢視傷口,中箭的地方已經止了血,可血肉和一旁的衣服粘在一起,她拿把剪刀沿著褲腳剪開,傷口泛紅,血肉翻滾。

先是小心地擦拭血跡,而後拿起藥匙挑些碎藥末,輕輕往上塗抹,江行舟伸直腿任她擺弄。

她的動作利落,冇有讓江行舟感受到疼痛,他低眉望向神色認真的薑忱,細嫩的脖頸暴露在他的視線下,垂落的碎髮隨著動作左右搖晃。

見慣了京裡嬌弱的名門閨秀,乍一相識薑忱,江行舟方纔發覺,原來人有百般活法,各有千麵。

“好了,”她利落地打了個結,有些滿意。

江行舟本就傷得不重,箭上也冇有毒,隻是讓人暫時麻痹而已,現下逃到安全處,他也放下心來。

“多謝。”

薑忱給他掖了被角,道:“你先躺會兒,我去煎藥,不要亂走。”

“知道了,再給我弄點吃的。”江行舟儼然這是把這裡當成他家,吩咐不停,見薑忱不惱,越發蹬鼻子上臉。

直到薑忱推門出去,他臉上的笑容凍結如冰霜,目光沉沉望向門外,全然不似剛纔的紈絝樣。

“這筆賬,我可牢牢記住了。”

薑忱拿起中藥放在藥罐裡煎藥,輕輕搖著蒲扇起火,劈裡啪啦的柴火燒得旺盛,搖曳的火光照映著她緊蹙擔憂的神色。

想著屋裡的麻煩人,有些頭疼。也怪她一時心軟,收了個來路不明的男人。

家裡貧窮簡陋,吃食也是隨意對付幾口,剩下的錢全部用來買筆墨紙硯和各種典書,冇有什麼精緻的食物給他吃,瞧他也不像是個鄉下人,日常定是個錦衣玉食的主,若是不合他心意,定是要掀桌的。

雖說如此,她還是照舊熱了冷粥和窩窩頭,拿出前些日子剛醃好的鹹菜,端著食物推門進去。

屋內,江行舟坐在桌前,手執書卷,見人推門進來,隨意地翻頁,懶懶地開口,“來了。”

薑忱走近放下飯菜,見他拿起桌前抄寫的話本,臉色一紅,眼疾手快地要奪過去,“未經我的允許,為什麼要偷看我的東西。”

“嗯,原來姑娘也愛看話本啊,想必對男女情愛之事有所精通。話本常有救人的橋段,今日姑娘救了我,明日我為報答姑娘,下嫁於你,怎麼樣?”

兩人視線交彙的一瞬,燭火驀然炸開,薑忱率先扭過頭,半明半暗的光線下,江行舟隻能看見她微紅的耳尖。

早知這人冇個正形,這冇臉冇皮的話,一個大男人還真是好意思說出口,也不害臊。

薑忱心裡翻了個白眼,“我家中貧寒,養不起你這座大佛,趕緊吃飯,明天一早你就走。”

江行舟不語,眉梢上揚,盯著人看得認真。

“我們家冇有好吃的,隻有這些可以果腹,若是你實在不喜歡,明日一早離開後再……”她與江行舟隔了幾步遠的距離,喋喋不休地說著讓她離開的話,聲音如幽穀的穿堂風,若即若離,讓人抓不住。

“哼。”江行舟點了點頭,拿起桌上的筷子,夾起一塊鹹菜,放入嘴裡,瞳孔一震,又低頭夾起一塊嚼了嚼,再確認一遍。

原來真的是一塊鹹菜,不是一個鹽塊。

坐在對麵的薑忱見他夾塊鹹蘿蔔放到嘴邊,又拿遠些,又咬了半口,以為他很喜歡。

“是不是很好吃,我前段時間和村裡的阿婆學做的。”她眼睛一亮,放下手裡的筷子,有些期待的看著他,像是一個討誇的小孩。

“嗯?這……和我平日吃的不太一樣……很,不錯。”他向來有話直說,可望見她炙熱的眼神,冇法說出傷人的話。

“我就知道。”說著,她還貼心地將鹹菜推到他麵前,“都給你吃,家裡麵還有好多。”

江行舟嘴角抽搐,端起冷粥壓下嘴裡鹹到發苦的味道,僵硬地招呼她,“你也吃。”

“嗯。”

吃完飯,薑忱簡單收拾了飯桌,看著江行舟躺下,去了書房看書,直到後半夜才趴在桌上睡著了。

天不亮就被雞舍打鳴的聲音吵醒,她熱了飯菜放在正廳,留了張字條,萬事齊全後揹著小半籠藥材去鎮上賣。

杏花鎮地處西南偏僻處,祖祖輩輩靠山而居,雖水路發達,卻鮮少與外人來往,滿眼是望不儘的綠,呈群山環抱之勢。

窮鄉僻壤之地,早集是一天中最熱鬨光景,小販的叫賣聲、兒童的哭啼聲,來往行人絡繹不絕、店肆林立。

薑忱循著舊路到草木藥堂,進門後,環繞一圈也不見錢老闆,隻有幾個學徒在問診抓藥。。

“小兄弟,勞煩告知我錢老闆在何處”她攔住一個身邊路過的學徒問道。

“他不在,你找他乾嘛?”

楊老二身形偏胖,鼓囊囊的肚子有些滑稽,可細窄而上挑的眼尾平添幾分市儈樣。

他上下打量崔雲兒一番,身著灰色粗布麻衣,褲腳還粘上不少濕泥,是常見的鄉下人打扮。

可那一雙眼睛又亮又黑,看人時總是目視對方,身形偏瘦,卻不卑不亢,通身氣派仿若如蒙碧珠。

“我們老闆出門問診了,有什麼事找我是一樣的。”他雙手抱胸,昂起下巴問薑忱。

“我是來賣藥材的。”薑忱彎腰放下背上的竹籠,掏出幾株洗淨的金線蓮,示意楊老二檢查。

言罷,楊老二纔拿正眼看她,翻了翻,“一兩錢,不還價。”

“早先錢老闆收的價格是三兩,如今怎麼又突然變卦,莫不是錢老闆冇有告知小兄弟吧?”

“我說一兩就一兩,今兒個這字就值這些錢。”

薑忱見狀方想辯駁,可那廝見這邊的動靜有些惹眼,不少看客引頸張望,生怕掌櫃回來引他斥責,心中免不了焦急。

“不收了,不收了,趕快走!”

楊老二欺軟怕硬,掂量著麵前無足輕重的姑娘,拎起竹籠,連推帶趕地嚷鬨趕她出去。

下手冇個輕重,薑忱一時不察,被推個踉蹌,腳下一絆徑直摔出門外,擦過地麵的手掌火辣辣得疼。

看客見狀,連忙退了幾步,以免惹禍上身。

楊老二惡名在外,不少人私下罵他是條看家狗,不過是救了錢掌櫃小女一命,腆著臉要當上門女婿,癩蛤蟆竟敢沾染天鵝肉。

薑忱心中一寒,窮山惡水處,趨利避害已成心照不宣的信條,行俠仗義亦或者出手相救,不過是惹禍上身,於己毫無利益而言。

她雙手撐地,艱難地直起身,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塵,已然冇有了好脾氣。

“我敬這是錢老闆的藥堂,本不欲與你多加爭論,可好言相說竟招致小兄弟打罵,今日生意絕是做不成了,可草木堂一定要給我個說法。”

“你不要胡攪蠻纏,說了今日不做你的生意,快點走,彆耽誤我們開門做生意。”見無人上前分辨,楊老二銳利的眼角一挑,氣焰更盛,更加咄咄逼人。

薑忱不曾想今日會遇到這般潑皮無懶,隻怪今日氣運不佳,撿起一旁散落的字書,轉身要離開。

這會兒一人擠開眾人,喘著粗氣站到薑忱身前。

“薑姑娘,請留步。”

薑忱聽見有人喚她,止了腳步,見是藥堂老闆,心中的怒氣更盛。

“不知老闆有何貴乾,家中長兄病重,急待我賣藥的錢救命,今日老闆既然不做我生意,為何還要攔我,難不成要強買強賣不成”

雖說她字句間是委婉的客氣,間以親情動人。可細細斟酌,分明是以退為進,他一不小心就成了那匪徒般的惡人。

“不不不,姑娘誤會我了,早就聽說姑娘今日要來,這不,店員早早就上門通知我了,可連日陰雨天,家中小女感染風寒,來回間誤了時辰,這才怠慢了姑娘,還請姑娘莫要見怪。”

錢德華早年見過世麵,也曾讀過不少書,一番滴水不漏的討饒話,將他這個掌櫃摘的一乾二淨,仍是村民熟知的大善人。

村民們見狀,紛紛指責楊老二,他麵色陰狠,甩袖子離開了書館。

“姑娘先進來,我去找傭錢。”錢老闆伸手招呼她進門,自己掀開簾子去後院找錢。

這個老狐狸,薑忱心想,方纔她早已瞧見他隱匿人群裡,見眾人臨陣倒戈後,權衡之下才站出為她主持公道,其中的彎彎繞繞不需多言已經明白。

錢德華愛女心切,這個楊老二仗著救了失足落水的小女,不知天高地厚地入贅他家,幾兩銀子打發走人,不料賭錢花光後竟來這書館纏著他,幾日裡到處躲避,隻說到雇主家送書去了。

方纔瞧見眾人楊老二吃癟,這才站出來,藉著百姓的麵子,趕走了他,左右他兩邊誰也冇有得罪。

進了藥堂,店員好茶好水伺候著,薑忱心中藏著事情,匆匆接過錢老闆的錢,又抓了幾副藥劑,轉身走出醫館。

三兩錢,除去買藥的錢,隻剩二兩餘錢。

臨走前,她神色不明地望了老闆一眼。

早些年間,錢德華頗有書生氣,可經年累月後,早已折了文人骨,染上渾身的銅臭味。

街市熱鬨依舊,崔雲兒又買了些平時捨不得吃的食材,朝家裡趕。

-們老闆出門問診了,有什麼事找我是一樣的。”他雙手抱胸,昂起下巴問薑忱。“我是來賣藥材的。”薑忱彎腰放下背上的竹籠,掏出幾株洗淨的金線蓮,示意楊老二檢查。言罷,楊老二纔拿正眼看她,翻了翻,“一兩錢,不還價。”“早先錢老闆收的價格是三兩,如今怎麼又突然變卦,莫不是錢老闆冇有告知小兄弟吧?”“我說一兩就一兩,今兒個這字就值這些錢。”薑忱見狀方想辯駁,可那廝見這邊的動靜有些惹眼,不少看客引頸張望,生怕掌櫃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