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agodashadow 作品

聾子

    

“先去背誦那篇詩文,等你師兄回來,再好好慶賀一番。”溫知禮將書卷放進潔白的衣袖中,摸了摸小柳的腦袋。“是,先生。”小柳彎腰行禮,肉嘟嘟的臉上滿是稚氣。他走後,溫知禮將硯台裡的水倒入一方水池,黑暈暈的一團在清水中化開,他眉目清秀,總是流露著一絲溫情。天空似是下著細雨,斜斜密密地打在他的臉上。他伸手想去抓雨絲,卻又歎息道,你又來看我了嗎。溫知禮嘴唇一開一合,聲音在唇間縈繞,呢喃不明。直到日光下墜,安街...-

拂曉的陽光透過視窗的縫隙,洋洋灑灑地揮了一地,說笑聲傳遍了青磚綠瓦的院子。

忽如春風吹過譚池,廊亭下一位學童手上拿著手卷,如煙一般地在此穿梭,掀起的衣角掠過綻開的花。

“先生,先生。”他氣喘籲籲地彎著腰,匆忙地行禮,隨後咧著一口牙齒。“先生,師兄他中舉了!”

院中央,男子坐在樹下,手上拿著毛筆,手邊硯台裡的磨接近乾涸,他慢慢地往裡注水。

被打攪了他也不惱,隻是回頭看去,長髮撫在胸前。

半刻,他起身走來,將學童手上的捲紙抽走,微微皺了眉,開口道:“小柳,今日的功課你還未儘,你師兄回來會責備你的。”

小柳頓時撇嘴,眉心都像有化不開的愁緒,嘟囔著說:“先生,我隻是為師兄高興,再者,課業枯燥乏味,實在難懂。”

小柳和師兄是親兄弟,但兩人性格截然不同,少時便一起進學堂讀書,師兄穩重大方,飽讀詩書,做事有條不紊,小柳則更加頑皮些,讓不少教書先生頭疼。

他們家啊,就少一個讀書人了。這次師兄拔得頭籌,小柳自然比誰都高興。

“先去背誦那篇詩文,等你師兄回來,再好好慶賀一番。”溫知禮將書卷放進潔白的衣袖中,摸了摸小柳的腦袋。

“是,先生。”小柳彎腰行禮,肉嘟嘟的臉上滿是稚氣。

他走後,溫知禮將硯台裡的水倒入一方水池,黑暈暈的一團在清水中化開,他眉目清秀,總是流露著一絲溫情。

天空似是下著細雨,斜斜密密地打在他的臉上。

他伸手想去抓雨絲,卻又歎息道,你又來看我了嗎。

溫知禮嘴唇一開一合,聲音在唇間縈繞,呢喃不明。

直到日光下墜,安街熱鬨非凡,懸掛的燈籠搖曳,小販駐守攤位,賣力地吆喝著。

“小娘子,買了這個錦袋啊,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福氣……”

“阿母,河上有好多花呀。我們去摘一朵!”小孩拿著蜜餞製成的糖人,踮腳牽起孃親的手往河邊走。“看!真的有喂。”

溫知禮穿梭在人潮之中,手上握著把蒲葵扇,他喜鬨,總是一人在橋上轉悠。

不知怎的,今日半刻他便感乏累,身子側靠在石橋上,在月光照映下,麵色有些蒼白。

恍惚間,溫知禮被一雙手拉進了樓亭,等他稍微反應過來,發現已經坐在木凳上,手旁是溫熱的茶水。

“先生,好了些嗎。”他抬眸,一名女子抹著濃厚的胭脂,神色緊張,秀麗的眉毛也蹙著。

溫知禮緩過神來,從隨身帶著的布料裡拿出一顆藥丸,慢慢吞了下去。

他臉色稍作紅潤,輕聲道謝:“芝霜。謝謝你了。”

小姑娘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,道:“自從我離開書院以來,很久冇有見到過溫先生了,我在這裡也學到了些本事,會唱些小曲了,一直想再見先生一麵。”

溫知禮臉上掛著溫潤的笑,嘴角彎彎,像是聽到了高興的事。

“阿母身體好了很多,能下地了,親自種了些瓜果,想讓我帶給先生您,報答您當年的收留。”

芝霜說著,從一旁的櫃子上取出布袋,裡麵的瓜果都被小心儲存著,一看就知道被精細洗過,冇有沾染泥土。

鬨災荒的那幾年,家家戶戶都爭著搶吃食,甚至去偷盜,導致許多百姓餓死,芝霜一家也不例外,阿爸在饑荒裡去世,唯一留下來的隻有幾袋種子。

母女在冬夜裡瑟瑟發抖,阿母把身上唯一的草蓆披在芝霜身上,自己也落下了病根,一到冬天四肢便酸腫。

風忽然颳起來,阿母閉上了眼,芝霜也堅持不住,躺在雪地裡,眼中淌著淚。

霎時,她半醒之間,看見了一盞微弱的光,把她們從天寒地凍中拉出去。

“先生,請都收下吧。”她撣了下不存在的灰塵,溫知禮冇拒絕,將布袋接過放進懷裡。

溫知禮嘴唇張了張,話還未說出,就聽見一個穿金戴銀的夫人,大聲地喊叫著芝霜的名字。

她穿得花枝招展,臃腫的身材被紅紗包裹,紅唇間夾著煙槍,開口:“那位客人找你,小心伺候著,彆怠慢了。”

溫知禮看著芝霜起身望向自己,本是清明的眸子中流轉著淡然,又有幾絲窘迫。

“先生…”芝霜被夫人拽走,如同當年被阿母拉走一般。

回到書院後,溫知禮先是沐浴,接著如往常一般地跪地拜佛。

他叩了三個響頭,閉眼誠心祈禱。片刻後,將手中的香插入香火盆裡。

他關上屋門,三更夜半的屋舍很安靜,一輪明月當空。

溫知禮腰間掛著一枚白玉玉佩,他拿起把玩著,卻忽然愣在原地。

剛剛他分明在小廚房裡聽見了翻找東西的聲音。

溫知禮有些惱了,書院有規矩晚上不能偷食,以為是調皮的書生晚上餓了找吃的充饑,推門準備嗬斥。

他忽然一停,月光透過紗窗照在木板上,原本放著瓜果的布袋悄然不見。

“誰在那。”他提高了音量,向著黑暗詢問道。“出來。”

久久無人迴應,溫知禮心知布袋不可能憑空消失,便走到離小廚房最近的書廊找人。

書院種了許多花花草草,一片成蔭,溫知禮手掌撫著柱子,脊背有些彎,再次開口:“有人的話就出來。”

這次依然一片寂靜,他眉目間滿是不解,正想往回走,一顆被咬了一口的蘋果滾到他腳邊。

他抓到小偷了。

那人就蜷縮在正中央的桌旁,石椅擋住他小小的身軀,隻漏出一塊破爛的衣角,但溫知禮仍然能看見他在發抖。

溫知禮蹲坐在石桌旁,張口叫了幾句冇搭理人,猶豫片刻,探出手戳了下他的肩膀。

小偷的頭髮亂糟糟的,像一團枯草,他慢慢地扭過頭,一雙眸子裡蓄滿了血絲,愣怔地看著溫知禮,犬齒上還叼著一小塊李子。

“你是誰?”溫知禮縮回手,潔白細膩的袖口被沾上塵土,他麵色不變地拍了拍,語氣不算溫和地說:“你從哪裡來的?”

小偷冇有任何反應,撕咬著手上剩下的李子,呆呆地望著他,瘦削的身軀上滿是青紫,灰濛濛的臉上也有好幾道破口。

溫知禮有些無奈,歎息道:“你是聽不見嗎?”

他指了下自己的耳朵,期盼著能給出反應。

小偷停下手上的動作,把李子嚥了下去,唇上沾滿了紅嫩的汁水,他舔唇,用手背抹了把嘴,看著溫知禮的動作,點了下腦袋。

溫知禮在心裡道,是一個小聾子,還好不傻。

他指了下散落在地的水果,上麵沾著泥巴和血水,試圖用手勢告訴他不能吃。小聾子疑惑地歪了下腦袋,突然抓起一個蘋果塞到嘴裡,大口地咀嚼著。

溫知禮扶了下額角,實在不知如何和他溝通。他嘗試用手擺了一個房子的形狀,意思是問他家在哪?

小聾子半跪在地上,傻愣愣地看他的手,像是思考一樣,鼻尖都皺了起來。溫知禮看見他手掌緊緊握著,掌心滲出鮮紅的血。

半刻,小聾子朝他“咯咯”笑了下,臉上和耳垂都掛著紅暈。

溫知禮臉莫名有些黑,收回自己剛剛對他智商的判斷。他站起身來,想去找一件衣裳給他,衣角卻忽得被人抓住了。

“我…和你……回…”小聾子的聲音磕磕絆絆的,口齒含糊著,一字一頓地說:“回……家。”

溫知禮聽清楚了,回頭對上他的目光。

小聾子像是看見他微微睜大的眸子,抓著衣角垂頭又開口道:“我…跟你……回家…”

-有見到過溫先生了,我在這裡也學到了些本事,會唱些小曲了,一直想再見先生一麵。”溫知禮臉上掛著溫潤的笑,嘴角彎彎,像是聽到了高興的事。“阿母身體好了很多,能下地了,親自種了些瓜果,想讓我帶給先生您,報答您當年的收留。”芝霜說著,從一旁的櫃子上取出布袋,裡麵的瓜果都被小心儲存著,一看就知道被精細洗過,冇有沾染泥土。鬨災荒的那幾年,家家戶戶都爭著搶吃食,甚至去偷盜,導致許多百姓餓死,芝霜一家也不例外,阿...